一、引言
据中国租赁联盟、天津滨海融资租赁研究院联合发布的《2017上半年中国融资租赁业发展报告》显示，截至2017年6月末，全国融资租赁企业（不含单一项目公司、分公司、SPV公司和收购海外的公司）总数约为8,218家，较去年底增加1,082家，同比增长44%；全国融资租赁合同余额约56,000亿元人民币，较去年底增加2,700亿元，同比增长20%。
租赁业规模在迅速增长的同时风险也在不断积聚。目前行业关心较多的是信用风险、市场风险或操作风险等原生风险，对属于次生风险的流动性风险，由于其隐蔽性和不确定性，并未特别关注。随着租赁公司业务规模的不断扩大，流动性风险将对租赁公司的经营持续性产生直接影响。本文中的租赁公司是指以售后回租业务为主的外商系租赁公司，不含金融租赁公司。
流动性风险是指租赁公司虽有清偿能力，但无法及时获得充足资金或无法以合理成本及时获得充足资金，以偿付到期债务、履行其他支付义务和满足正常业务开展的资金需求的风险。应收租赁款逾期率上升、汇率或利率市场大幅波动、资产负债期限错配等都有可能诱发流动性风险。
以业内大家熟悉的某租赁公司为例，其利用自身为外商系租赁公司拥有注册资本10倍杠杆的外债额度优势，主营跨境融资业务，通过内保外贷大规模借入美元贷款，前期在人民币不断升值的行情和预期推动下，公司业务迅速发展，几年内成长为区域内资产规模最大的外商系租赁公司，外币风险敞口达到100多亿美元。然而好景不长，2015年8月11日，央行大幅调降人民币中间价，人民币进入贬值通道，当天人民币即期汇率创下20年来最大单日跌幅，合作银行纷纷要求其增加保证金或进行强制平仓，短短几天该租赁公司账面浮亏就超过10亿元人民币，陷入流动性枯竭，此后便一蹶不振。这是一个由市场风险引发流动性风险的典型案例。
融资结构方面，租赁公司资金70%以上来源于商业银行信贷，这意味着，当商业银行遭遇流动性风险时，租赁公司几乎只能“坐等传染”，而商业银行还有各类存款作为缓冲，同业或央行流动性救助，但租赁公司除了自救或股东救助外几乎别无他法。
业务结构方面，目前我国租赁公司的业务模式以售后回租为主，直租为辅，售后回租业务与商业银行的中长期贷款业务比较类似，但租赁资产主要集中在交通运输设备、建筑工程设备、工业装备和基础设施不动产等方面，相较于银行的信贷资产，租赁公司的资产流动性普遍较差。
赚取利差是大部分租赁公司的盈利模式，而资产负债期限错配又是利差的重要来源，加之负债端集中度高，资产端流动性差，租赁公司面临的流动性风险甚至比银行更高，但我们防范和应对流动性风险的措施却极为有限，凸显租赁公司流动性风险管理的脆弱和迫切。
（一）外部因素
1.宏观经济、政策因素：包括经济周期、货币政策、利率政策和外汇政策等对市场流动性及租赁公司本身流动性的影响。
2.金融市场因素：包括市场结构、市场机制、行业竞争，以及季节性、临时性、制度性和技术性因素等对市场流动性及租赁公司本身流动性的影响。
（二）内部因素
1.资产负债结构性因素：包括期限结构错配、融资集中度过高等因素。租赁公司的资金主要来源于银行借款，平均期限在一年左右，但租赁公司的项目期限一般在三年以上，“短借长用”，导致期限错配严重，为租赁公司的流动性风险埋下隐患。
2.经营管理因素：包括资产质量恶化、过度扩张、资产运营效率下降、经营计划和预测问题、资金调度问题、融资能力和成本变化对租赁公司流动性的影响。
3.其他因素：流动性风险与信用风险、市场风险、操作风险、合规风险、声誉风险、战略风险等其他风险存在很强的相关性，其他各类风险的发生都有可能对流动性风险产生传导效应。因此，不能孤立地看待流动性风险管理，而是要将其作为租赁公司风险管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租赁公司流动性风险管理的“脆弱性”和“迫切性”，要求租赁公司必须上好流动性风险管理的“必修课”，结合行业实践，本文拟从“顶层设计”、“管理抓手”、“管理工具”、“基础支撑”四方面，提出租赁公司流动性风险管理“必修课”的整体思路，具体如图1所示。
租赁公司通过顶层设计，建立有效的流动性风险管理治理架构，如图2所示，明确董事会、风险与资本管理委员会、监事会、经营管理层、首席风险官、首席财务官以及相关部门在流动性风险管理中的职责和分工。
图2：流动性风险管理组织框架
决策层面。包括董事会、风险与资本管理委员会、经营管理层，主要负责审核批准公司流动性风险管理偏好、策略、政策和流程，审批流动性风险信息批露内容等工作。
执行层面。包括财务部、资金中心、风险管理部等部门，其中财务部作为流动性风险管理牵头部门，具体负责流动性风险的管理工作，包括拟定流动性风险管理策略、政策和程序，识别、计量和监测流动性风险，定期对公司流动性风险情况进行书面报告等其他工作。资金中心和风险管理部为流动性风险管理配合部门，负责提供流动性风险数据，识别、评估新产品、新业务和新机构中所包含的流动性风险等工作。
监督层面。包括监事会和审计部，其中监事会主要负责定期对董事会及经营管理层在公司流动性风险管理中的履行职责情况进行监督评价等工作。审计部主要负责对流动性风险管理各环节的充分性和有效性进行定期审查和评价，定期向决策层提供流动性风险审计报告，跟踪检查流动性风险问题整改措施的实施情况等工作。
合理设限：流动性风险限额的制定是租赁公司根据自身经营策略及风险偏好，按照一定的标准和方法，确定可以承受的流动性风险。流动性风险限额包含现金流缺口限额和流动性风险指标限额。
统一组织：流动性风险限额由流动性风险管理牵头部门财务部统一制定和管理，限额指标使用部门在其指导下具体使用限额。
积极监控：财务部进行限额监控，及时发布风险限额预警，对超限额情况进行及时汇报和处理。
适时调整：根据外部环境和经营发展的趋势，财务部定期对限额的有效性和合理性进行评估和调整。
全面覆盖：流动性风险限额管理体系应全面覆盖租赁公司和各业务条线涉及的流动性风险。公司应建设健全的风险限额管理流程和制度，并建立相应的信息管理系统，最大限度降低流动性风险。
对限额指标设定预警值和限额值，财务部对流动性风险指标持续监控，定期向首席财务官汇报。财务部还需对超过预警线的流动性风险指标进行深入分析，找出风险源，采取缓释措施，对超限额情况，应按规定立即上报并及时采取适当措施。
流动性风险管理是指识别、计量、监测、控制和报告流动性风险的全过程，根据公司的风险偏好和风险承受能力，将流动性风险控制在可承受范围，保证公司各项业务稳定和持续地开展，同时充分、合理利用资金，提高资金的使用效率。管理流动性风险的工具一般有：资产负债管理、现金流量管理、流动性风险压力测试、流动性风险应急预案。
资产负债管理是流动性风险管理的重要内容，是基于租赁公司资产负债表的一些指标分析对流动性风险轮廓进行描绘，主要反映负债对资产的支持程度以及资产负债期限的错配状况。通过资产负债结构分析，租赁公司可以对未来的流动性需求状况做粗略的预测，并通过及时调整资产负债结构防范出现流动性问题，做到未雨绸缪。
资产负债结构分析包括三方面的内容：关键流动性风险指标、资产方资产变现能力分析、融资渠道成本分析。
关键流动性风险指标是综合《金融租赁公司管理办法》、《金融租赁公司风险监管核心指标（试行）》、《外商投资租赁业管理办法》、《商业银行流动性管理办法（试行）》、《商业银行风险监管核心指标（试行）》等法规，结合行业实践，建立的流动性风险管理指标体系，本文建议的流动性风险管理指标如表1所示。关键流动性风险指标结合限额管理，在流动性风险管理中有比较广泛的应用。
表1：关键流动性风险指标表
资产方资产变现能力分析是对资产负债表中资产方的变现能力进行分析。租赁公司可以根据未来的业务规划及投资偏好将手头的资产根据压力情景下的变现能力（考虑变现时间、折扣系数）分为两级或者三级，并结合应急计划明确压力情景下对这些资产的处置顺序。
融资渠道成本分析是对资产负债表中负债方的融资能力进行分析，旨在通过融资渠道梳理，编制融资成本测算表，寻求控制融资成本、优化资产负债结构、提高融资效率的方案。
“资产负债管理”是基于租赁公司当前的“资产负债表”，那“现金流量管理”则是基于租赁公司未来的“现金流量表”。现金流量管理，关注的是租赁公司现金流缺口与融资能力的比较，现金流缺口测算是对未来现金流入流出及融资能力的综合分析，可以分为三个步骤：第一步是基于合同的静态现金流，包括租赁业务的本金和利息收入和银行借款的还本付息；第二步是进行客户行为模式的调整，比如贷款违约的情况；第三步考虑资产负债表的动态发展，即业务续作和业务新增对现金流的影响。
将以上三个步骤产生的现金流入流出计入特定时间窗口，用现金流入减现金流出取得该时间窗口期限错配净额，并通过累计方式计算出一定期限内的现金流错配净额。再考虑各种风险缓释工具对缺口的覆盖能力，看是否能在目标最短生存期内保持累计现金流缺口为正。现金流测算模型的逻辑框架如图3所示。
图3、现金流测算模型逻辑框架
“现金流量管理”是租赁公司正常经营状态下的一种现金流缺口测算工具，如果要对租赁公司非正常经营状态下现金流缺口进行测算，则需引入流动性风险压力测试。它是一种以定量分析为主的流动性风险分析方法，通过测算租赁公司在假设的极端不利情况下现金流缺口以及风险指标的变动，对可能出现的流动性危机进行预判，进而采取必要措施防范风险进一步恶化，包括现金流限额的制定、融资应急计划的设计等。
流动性压力测试模型是在现金流测算模型的基础上，以最短生存期为承压指标，在混合压力情景下，按照正常、轻度、中度、重度四种不同的压力程度，测算隔日、7日、14日和1个月等不同时间窗口的经缓释的累计现金流缺口。压力测试模型逻辑框架如图4所示：
图4、压力测试模型逻辑框架
3.3.4 流动性风险应急预案
流动性风险应急预案，是为快速、科学处置因各种突发原因（如资金面骤然紧张等）和其他原因（如流动性风险限额指标超限等）导致的租赁公司流动性危机,防止流动性风险扩散和蔓延，保证租赁公司稳健运行，并将突发事件可能造成的损失控制在最小范围内。流动性风险应急预案包括以下内容：
明确应急管理组织架构及职责。租赁公司流动性风险应急管理组织体系可由应急管理领导小组、应急管理工作小组组成。应急管理领导小组由董事会、风险与资本管理委员会、经营管理层成员组成，应急管理工作小组由财务部、风险管理部、资金中心等部门的总经理组成。应急管理领导小组的主要职责包括审批流动性应急管理办法和应急预案，在出现流动性突发事件时，对重大资产、负债策略做出决策等。应急管理工作小组成员部门的主要职责包括制定流动性应急管理办法和应急预案，建立流动性预警指标的监测机制，对具体应急处理措施提出建议，执行应急管理领导小组的决策，每年对应急预案、流动性预警指标进行评估并提出修改意见，组织应急演练等，并将各部门职责编制成《流动性风险应急预案的部门职责分工表》。
设定预警指标和触发机制。预警指标方面：租赁公司可根据流动性风险来源选择适当的流动性风险预警指标，通过多个维度的指标监测发现潜在的流动性风险。一般来说，流动性风险预警指标可以分为内部预警指标和外部预警指标两大类。内部预警指标包括但不限于流动性比率、流动性覆盖率恶化、应收租赁款逾期率增大、现金流测算出现严重缺口等内容。外部预警指标包括但不限于金融机构授信额度减少、货币市场利率上涨、负面公共报道、外部评级下降、公司股价下降等内容。触发机制方面：财务部牵头对以上预警信号进行日常监控，任何一项指标触发警戒时，应立即分析原因、判断性质和影响程度。为方便后续区别应对，可以根据流动性风险突发事件的严重程度，将流动性风险事件划分为不同级次，比如较大流动性风险事件（III级）、重大流动性风险事件（II级）和特别重大流动性风险事件（I级）三个级次。
规定应急程序和措施。财务部根据流动性风险事件级次的不同，启动不同的报告流程和应急处理步骤。财务部在拟定应急处理方案时，应充分全面地分析，根据突发事件的来源和性质、公司营运状况、市场环境、压力测试结果、对资产负债表的影响、潜在的声誉影响、监管法规和方案成本等因素，制定资产方流动管理策略、负债方融资管理策略或两者结合。资产方流动性管理策略主要是通过对持有资产变现筹集资金，具体策略包括但不限于：变现多余货币市场资产、出售理财、债券在内的流动性可交易金融资产、出售固定资产等。负债方融资管理策略指通过不同方式，在金融市场筹集资金的过程。融资方案应明确融资结构，包括资金融入方、规模、期限、方式、融资对手集中度、抵押品、币种等结构安排，具体的融资策略包括但不限于：银行贷款、股票质押贷款、发行公司债券、扩股增资等。
建立流动性风险绩效考核制度，提升流动性风险管理的重要性。租赁公司应设置流动性风险管理考核指标，并将其纳入公司绩效考核体系。流动性风险管理绩效考核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流动性风险限额指标突破情况、流动性风险的监控、报告、预警和应对情况、审计发现问题整改情况等。
建立流动性风险管理系统，提高数据获取的及时性和准确性。系统应实现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功能：定期测算未来各设定期限现金流及缺口；及时计算有关流动性风险监测指标，并在必要时加大监测频率；支持流动性风险限额的监测和控制；支持对大额资金流动的实时监控；支持对优质流动性资产的种类、数量、币种、所处地域和机构、托管账户等信息的监测；支持在多种压力情景假设下进行流动性压力测试等。
在阐述完租赁公司流动性风险管理的“必修课”之后，租赁公司还可以通过以下“选修课”不断提高和加强流动性风险管理能力。
租赁行业需密切关注宏观经济走势，提高利率敏感性，对利率走势和未来融资成本进行一定的分析预判，在利率下行通道，积极利用主动型负债工具，通过境内外资本市场、债券市场、银行间市场进行流动性储备。
在租赁公司面临流动性危机时，高效、快速的资金支持至关重要。因此，租赁公司需要建立高效的资金调拨机制，及时根据资金头寸情况，进行有效的资金调剂，此外还要建立起系统内资金预测、统计和分析的管理机制，提前维护、拓展融资渠道，这时专门的资金中心就显得十分必要。
资金中心下设间接融资组、直接融资组、资金管理组三个小组，其中间接融资组和直接融资租，主要负责执行融资业务策略、维护原融资渠道的同时积极开发新的融资渠道，进行产品创新等；资金管理组，主要负责提供流动性管理、流动性压力测试、汇率利率监测等所需数据，做好资金系统维护和管理，保证数据及时、完整、准确。资金中心通过强化分组运作、分组管理，加强数据分析，提升流动性风险管理能力。
租赁公司的资金主要来源于银行，资产质量引发的信用风险，不但直接影响流动性，还将影响银行对租赁公司的授信，因此加强租赁资产质量管理，不但有利于提升盈利能力，而且对流动性风险也有一定的缓释作用。
综上，管理好流动性风险也许不能直接见效，但管理不好流动性风险则可能是直接致命，对租赁公司而言，流动性风险管理或许才刚开始！
作者简介：广州越秀融资租赁公司总经理 张磊
来源：浙江大学融资租赁研究中心
